欣姐开着车在前,米雪开着她的车在后,两个人到了欣姐家。
彼时已经是深夜,时间已是半夜一点。
欣姐的丈夫儿子,已经入睡。听见她俩回家的动静,双双起来和米雪打招呼。
“嗨泽哥,嗨小川。你们怕狗吗?墩墩个子有点大,你们要小心。”米雪打起精神和他们讲话,手里紧紧攥着墩墩的绳子,怕她往前冲,吓到七岁的小川。
小川有点害怕墩墩,但是他稍微绕开,扑上来抱住了米雪:“Snow,你终于来啦。今晚上你在我家睡吗?”
“对,Snow在我家睡。今年也在我家过年。”欣姐回答道。
“那儿子,你选,今晚是跟爸爸妈妈睡,还是跟Snow睡?”泽哥声音嘶哑着,尽量赶走嗓音中的困倦,问道。同时,他伸过手来,接过米雪手里的东西,帮她放置在门口的小台球桌上。
“早点休息吧,今晚什么也别想了,什么也别说了,明天我们慢慢梳理情绪。”欣姐一边说,一边麻利的收拾起小卧室。
小卧室是小川的书房加卧室,有一张上下铺。
欣姐把下铺给米雪铺好,把小川安置到了上铺。
等米雪洗漱完回卧室睡觉时,小川还努力保持着清醒。
“Snow,你就在下铺好好睡啊,不要害怕,我就在上铺,我会保护你的。”小川看出来米雪情绪不好,但是七岁的孩子不懂她经历了什么,只觉得她眼睛红肿,情绪低落,和平时亲切活泼的样子很不相同。
“好的小川,你也快睡吧。早上起床看到墩墩你不要害怕,她不会伤害你的。”米雪叮嘱着小川,害怕他早上醒来被墩墩吓到。
“没事,我不怕狗,我很勇敢。”小川迷迷糊糊回答着米雪,渐渐睡着。
这一夜,米雪通宵无法入眠。
她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掏空了一块。怅然若失无处着落,像有个无底洞,根本不知道怎么去填。米雪没有任何信心填满这个巨大的空洞。她连自己需要睡眠,需要进食,需要上厕所,全部都忘记了。
从小到大,即使经历再大的家庭争吵,她也没有失去过那个家。即使家马上就要分崩离析,最终也能以某种风雨飘摇的方式摇摇欲坠的继续存在,然后仿佛被修复好,她能在家里快乐一阵子,又重新崩裂一次,再重新变好。
米雪无数次想要逃离小时候的家,想要建立一个自己的家。
这次,明明距离建立自己的家那么近了,却要忽然一切清零?
她想要一点自我,比如男女平等的机会,比如两个人分担家务,但是章国亮太忙做不到。于是她一个人承担。
她想要一点尊重,比如不被指责那么多,比如她在同样要工作之余,挤出一切时间做好了家务,章国亮不要反过来那么挑剔。
她想要一点喘息的机会。但是她实在不懂怎么和这个男人相处。
她向周围朋友求助过,每个朋友都叫她:“快逃。”
朋友们觉得章国亮是一个有着极度控制欲与大男子主义的人。
“他只适合和完全没有自我意识的人在一起。听凭他的全部摆布,他才能满意。在当代女性当中,接受过教育的,自我意识有觉醒的,都不可能满足他的要求。”一个个朋友都这样说道。
这些话在米雪的脑海里反复回荡。
米雪又想起她妈妈的话:“那是没办法的,你只能忍。谁叫你爱他呢?你爱他,就只能忍住他的一切脾气。这一辈子只能这样过了。”
曾经她和章国亮每次发生争吵,她都在两种劝解之间犹豫不决。即使每次她明明已经下定决心必须离开,最终也都被她妈妈教给她的隐忍劝回了章国亮的出租屋。
这次,是要真的离开章国亮了。
两个人在一起前后其实也只要半年而已。
却好像经历了互相折磨的一辈子。
米雪这半年来,发胖了,从前只有八十几斤的她,长到了一百斤,因为睡眠不规律。
她眉间忽然长出了深深的川字纹。好似永远也解不开忧愁。
她想不通两个人在一起怎么会经历那么多不愉快。
米雪好似永远在等待,章国亮好似永远不记得要回来。
无数次,米雪感到自己快要被憋死了,她的情绪在章国亮那里,仿佛掉进了无底洞。他对米雪的喜怒哀乐没有任何的感受,永远能站在他所谓“理性”的一方去要求米雪按照“正常人”的思维去思考,去反省,去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