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入临安北关城门,沿着青石板官道朝西湖北岸的宝石山缓缓驶去,及目远眺,在古树奇石的衬托之下,傲立山巅的保俶塔浮屠撑云,金碧排空,七宝玲珑,蔚为壮观。
官道两侧重檐叠瓦,皆是杂货铺子、旅店和茶肆酒楼,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勾栏瓦舍中不时传来阵阵悠扬清越的琵琶声,小贩沿街叫卖各色鲜花、时新果子。
官人士子们更是把一朵一朵的龙爪菊花插在青纱小帽帽沿,姹紫嫣红,飘逸洒脱,既好看,又合时令。
忽见右首一家旅舍的照壁前人头攒动,人声嘈杂,内圈各色帽子头巾此起彼伏,外圈的人踮着脚尖伸长脖子,想看个究竟。
有人从人群中奋力挤出来,一边连声赞叹“果然好诗!”有人一手捉笔一手拿纸,似乎是从照壁上抄下什么文字图画,街上不断有人挤进人群。
李过雁示意小丫鬟绿蜡去瞧瞧怎么回事,绿蜡下了马车,拉住一个五十多岁的官人问道:“这位大爷,敢问那边旅舍发生何事?怎地这许多举人秀才的挤来挤去?遮莫不是官家发招贤榜?”
说罢,掩嘴一笑,那官人见小姑娘彬彬有礼,言笑盈盈,还尊称其为举人秀才,更是大为开心,便绘声绘色地开始讲述旅舍照壁事件,将手上那写着四行字的信笺抖得“哗哗”作响。
不多时,绿蜡便拿了那张信笺上得马车。
李过雁取过信笺,定睛一看,原来是一首七绝“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信笺上注明:平阳士人林升题一绝于旅邸。
绿蜡小声嘟囔到:“这平阳小地方来的士人林升题,是叫个林升题罢?把杭州当作汴州,他眼没瞎吧?居然那么多官人吹捧他这四句诗,倒是好在哪里?”
李过雁似乎没有听见,眼望窗外,陷入沉思。
此处过去不远,便是陈记笔墨店,兼着售卖些古籍善本、金石拓片及番邦异志,李过雁是这里的老主顾。
那掌柜的看见马车转过街角,远远的便迎了上去,恭恭敬敬地伸手牵过马缰,两个小丫鬟一个打起轿厢门帘,一个搬过脚凳,李过雁甫一下车,陈掌柜便躬身作揖,唱了一个肥诺:
“居士大驾光临,小店端的是蓬荜生辉。您老人家习惯用的徽州松烟墨锭和明德堂款的浣花笺,小店一直都备着货。来,您这厢有请。”
陈记笔墨店临街搭有一个雨棚,货架上摆放了些新进的货色,长短粗细不一的嘉兴羊毫、或方或圆的端砚,林林总总,有三个书生模样的人在货架旁翻阅一本羊皮封面的书本子。
不一会,那个玄色衣衫的书生扔下五十文钱,“掌柜的,这《御制诗集》当真有趣,我买一本。”
“刘秀才,您慧眼识珠,这本子昨日才到货,第二次进货了。多谢关照,多谢关照!”
另一名青衫老者一边翻看那《御制诗集》,一边捻着胡须,忍俊不禁。
李过雁信步踱到货架前,也拿起一本羊皮封面的书,扉页由上而下六个瘦金体大字“大金《御制诗集》”,颇为醒目,其左侧一行小字:大金昏德公赵佶并大金重昏侯赵桓书于五国城。
饶是李过雁修为不凡,看到此处,握着书本的手也不禁微微颤了一下。
陈掌柜兀自一旁唠唠叨叨:“这书自北边大金贩来,说是前朝皇帝徽宗、钦宗父子俩在北边狩猎时写的,销量甚好,居士不妨指点一二。”
说罢,掩嘴偷笑,不知是暗自得意销量好呢?还是敬仰发明“北狩”二字之人的拳拳忠君爱国心?抑或是赞赏自己能够迅速地学以致用?
李过雁随手一翻,一则七言诗映入眼帘,《在北题壁》大金昏德公赵佶著“彻夜西风撼破扉,萧条孤馆一灯微。家山回首三千里,目断天南无雁飞。”
再一翻,是赵桓上的一道谢表:天眷三年,大金皇帝怀柔推恩,不计前嫌,纳宁福帝姬、令福帝姬为妃,托皇上齐天洪福,天眷五年,二妃先后诞下龙种,龙心大悦,赏赐为父为兄者昏德公赵佶并重昏侯赵桓白金各十锭,并赐时衣各两袭。圣上烛照无遗,海涵有量,实乃尧舜之举。臣桓誓坚晚节,力报深仁。微臣赵桓即上表谢恩以感大金皇帝再生之德。
原来是宋徽宗赵佶、宋钦宗赵桓父子俩,一个当了金国的外公,一个当了金国的舅舅,果然是可喜可贺,上表跪谢我主隆恩。
她渊渟岳峙一般的身形竟然在刹那间微微晃动一下,低声喝令:“拿纸笔来!”
陈掌柜慌忙不迭地在店内书案上铺排好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