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童从小路下山,此时官兵已退去,顺道再次回到府中,他必须和老爷道个别,此一行,亦不知能否全身而退,可是为了天下众生的愿望,他有必要去的理由。
老爷素来疼爱他,得知他和柳敬亭的交往,不仅不制止,甚至还会资助他。
果然,老爷没问两句,就答应书童,给他一些钱财,准备送其上路。
本来想着此行甚远,多带些行李,可转念一想,太招摇恐怕不妥,索性就如此孑然一身上路,只带了些口粮,路上学着和尚化斋,亦能不引别人注意。
官兵从栖霞而下,押着一人,民众簇拥,七嘴八舌,乱哄哄,到闹市去,使更多看热闹之人聚集。
杀头是肯定的,只是不知柳敬亭得如何下场。
无须多想,书童得尽快离开,不等太阳落山,书童急匆匆出城,往南方去。
特地选的小路,几天来畅通无阻,路上甚至盗贼都无影无踪,恐怕是受战争影响,避风头不敢作案,书童顶着辫子,装着乞丐躲过戒严的清军,进入明军控制地,也依旧借着乞丐模样,无人管他,甚至军队里,有怜悯天下之人,送他钱财或食物,简直妙不可言。
随着时间推移,书童衣物也越趋乞丐模样,蓬头垢面,狼狈不堪。
无地图,便入县城问路,无钱财,便于路边乞巧。如今明军与清军胶灼如此,世人蒙受困苦,总有怜悯世间之人,伸手援助无家可归的流民,他们大多是同样困苦,可无法直视他人之苦,书童有时不忍心受这些人的救助,然而他们却说,他们更受不了见死不救。
到底怎样,才能真正解开自己心结,恐怕至死方休。
大明亡或不亡,并不影响今人之生活,却会影响多数人之内心,或崩溃,或心死。
他们渺小,对时局无法起到任何作用,只能游走街头,救济穷困潦倒之人,来慰藉自己国破家亡的可怜内心。
书童有时会攥着那把折扇,忘了时间,在闹市一坐就是一天。这市井里,人生百态,得一毫一厘便能生存之人,究竟为何如此心系大明呢?
或许只是骨子里,不能忘却的甲申之痛。
现在,大明不能亡,天下还不能绝望。
书童继续上路,带着大明朝的希望,去往遥远天地之间,那模糊透明的平面之处。
海,他也许久不见海,不知道它的波涛汹涌,不知道它的恐怖威力。
他只知道,记忆之中,南宋崖山之亡,海能吞人,恐怖至极。
大明朝的崖山,是否也要到来呢?
书童不希望那个时候到来,起码要在他看不见时才能到来,不知那时,“十万殉国军民”又会是谁,总之,不可不痛。
这一路是崎岖的,使书童双脚磨出水泡,最后不得不在一县城停下修整。
他寻得一处寺庙,于那住了几天,可是风云突变,因接近明军控制区,县城竟然有人起事,不多时便拦截过路人,到处张贴告示,准备出兵北上抗清。
书童得知消息,本想着趁夜色逃离,却被巡逻的士兵抓个正着。
“倒霉,倒霉!”
书童懊悔不已,早知如此,便不做停留。
士兵看他顶个辫子,鬼鬼祟祟,不知身上藏了何种东西,如此着急逃离,恐怕是想出去给清军报信。
士兵把他押到军营里。
领导他们起事的将军也是对他恨得咬牙,士兵将书童丢入营帐,随即破口大骂道:“夜色潜逃,此去报信吗?”
“清军自大狂妄,明天一早,冲入他们营地,杀他们个片甲不留,随后去投永历皇帝陛下,此乃英雄之举,民心所向,你怎么当得这个人人喊打之角色!”
书童惊慌,看他误会自己,毫无可怜之举,便知道此人定是个五大三粗,头脑简单之人,杀人可能不眨眼,不说些好话,死也不知如何死。
“将军,俺只是怕受牵连,便想提早离开此处,俺一不会操弄宝剑,二不会舞文弄墨,只是好巧路过,并无告密之心。”
“嗬,满口胡言,若无告密之心,为何躲躲藏藏,遮遮掩掩!”将军拍案而起。
书童被吓一跳,身体后退,又被士兵推往前。
“将军,如何存在告密一说呀,将军起事,早已张贴各处,不是秘密,何来俺去告密呀,出城之人如此之多,岂不是每人都是告密者?”
“油嘴滑舌,还辩解!”将军怒目而视,似乎并不理解书童说了何事。
书童满头大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