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是早有准备，老道士一番恶毒言语说出口时，言云姝依旧感到毛骨悚然。

人的恨意是一股很强的力量，它不仅驱使自己去折磨他人，同时也在不断蚕食自身，直到大家都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才罢休。

众人听了他的话，皆是又惊又怒，百川镇长此刻的表情也十分精彩。

他敬重了多年的这样一位救苍生于水火的道人，竟然才是推苍生下悬崖的罪魁祸首……他的信仰从此跌落了。

“你后悔过吗？”言云姝突然问，她的目光看向远处，可所有人都知道，她问的人是长生道长:“他是故意给你机会杀他的，不是吗？”

“后悔？”老道士浑浊的眼睛不断湿润，他的笑慢慢变成一种苦笑，连身体也颤栗起来，让他原本看上去精神抖擞的面容，一瞬间仿佛苍老了许多:“我没有一天不在后悔……从我决定回去，决定要亲手杀了智成开始，我每一天都在后悔。”

“但是，就算会后悔一辈子，我也要杀了他！”老道士的语气颤抖:“我所有的不幸，都是他造成的，如果轻易就原谅了这一切，那么我所经历的那些苦就像一个笑话！我不允许！他既然要给我机会，让我与他同吃同睡，说明他也知道于我有愧，那我何不成全他？！”

“所以你明白了吗？”少女的语气变得冰冷万分:“你所有的遭遇真的是智成造成的吗？其实你也清楚不是，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怨他怪他，想杀他，他都给你机会。不是因为他心中有愧，而是因为他爱苍生，同时也爱着你这个陪伴他长大的师兄，不愿你在仇恨和痛苦中度过余生，纵然是成为僵尸王后，也残存良知，宁愿自己去死都不想祸害他人。”

言云姝转头，凌厉的目光直直对上长生道长:“同样的境遇，不同的选择，所以你明白你们的师父为何会有当初的决定了吗！”

她的话如同一枚强硬的子弹，正中长生道长的眉心。往事一幕幕映入脑海:

那是他们刚入观一年，师父让他们自选道号。他选了长生，希望自己之后能够修得长生不老的本领，而师弟选了智成，希望可以了悟世间的大智，成就本心。

跟着师父修习的第十年，他们师兄弟二人下山游历，恰逢瘟疫蔓延，死了许多人。他们在各个城中帮忙，直到游历期限将至，师弟依旧不肯走，最终他们二人分道扬镳，他回了道观，而师弟依旧留在疫区，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等到疫病结束才回观中，那次他还挨了许多打。而自己在一旁洋洋得意，觉得师父一定不会把观主之位传给师弟了。

从那以后，他的修炼更加勤奋刻苦，师弟则时常下山，去匡扶所谓正义……

长生道长此刻已是涕泪不断，可说出的话依旧是咬牙切齿着:“我不认为有我什么错，难道就凭那些小事，就能抹除我所有的努力，断定我心中狭隘没有苍生了吗？”

“道长矛盾了，你都认为那些皆为小事了，心中又怎容得下苍生呢？在你心里，终究自己才是最为重要的。”

长生道长没再接话，他的眼神有些空洞，像是在回忆许多事情，言云姝转头，给了段千尘一个眼神。

后者立即上前，长剑直指老道士的脸，语气冷硬，周正俊美的脸上此刻是少有的，充满杀意的表情。

“妖道，我再问一次，郡主在哪里？”

面对这个被仇恨蒙蔽双眼，虐杀智成道长的怪物，他本不该手软，直接了结，可惜现在郡主还在他手里，自己不能轻举妄动。

长生道长本有一瞬间的动容，却很快又被戾气淹没，他看出众人的顾虑，便觉得自己掳走郡主的决定实在正确。

这是他留的最后一步棋，如若身份没被识破，他会将郡主偷偷放回去，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而一旦被发现自己就是操控全局的幕后之人，那么郡主就是他将主动权掌握在手中的关键。

现如今他只需以郡主为筹码，要求他们放自己离开，只要出了百川镇，换个身份继续生活，世间就再无长生，天高海阔，任谁也别想再找到他！

“想见郡主不难，放我走。只要我安全出百川镇，郡主自然会安然无恙。否则……”

他这话说得满是威胁，但偏偏正中段千尘等人的下怀，就连一向冲动的沈非明也没有再固执地往前。

倒不是乐知秋有多受帝君宠爱，而是因为她代表的本就是帝君的颜面，一旦有所损失，他们所有人，包括他们背后的家族都得遭殃。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段千尘问。

“你们只能相信我。”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