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到了后院，却并未有其余人影出现。只有那头胡家的命根子，老水牛，站在牛圈里面，嘴角嚼动，细细咀嚼着反刍出来的食物。

胡妮儿想到既然对方是高人，那就凭她肉身凡胎的眼睛，多半是找不到对方的身影。于是，她也不再做无用功，索性提高了声量，向着四周恭敬喊道：“前辈，我已经到了后院，您在哪？”

“小妮子，你找什么呢？俺老牛这么大的身子在你眼前，你愣是视而不见。”

胡妮儿：“……”

“你，你，你会说话？”

胡妮儿傻愣半天，好容易说出一句囫囵话。这头大水牛是胡家先辈就传承下来的，至于有了多久，胡妮儿没有探究过。只是晓得自她可以干活后，便开始数年如一日的照顾老牛。

而这老牛也颇为通人性，不吵不闹，不蛮不野，温驯听话。

甚至很多时候，妮儿觉得眼前的老牛不是牲畜，而是一个长者，慈祥宽厚，会倾听她的烦恼、委屈、困惑。

可即便心中偶尔有这种想法，也很快便会被妮儿调整过来。牛只会是牛，不可能是人。不懂人类情感，不会说人类言语。若是牛都可以说话，不就是说老母猪都可以上树么？这个世界现存的秩序不就乱套了么？。

对此，胡妮儿宁愿是认为自己发了癔症，也不敢有这个想法。

其实这种念头出现在乡野村姑身上，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她们历来接受的教育，形成了的三观，将之束缚到了一个稳固、老旧、封建的现实中。因为她们没有能力应对外界的变化，所以下意识便讨厌变化，渴求一成不变的生活。因为她们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好还是坏，内心忐忑。

就像是前世商蓉的世界中，前清的老百姓过着几百年闭关锁国的封建社会，内心接受的是几千年帝王专制，老百姓俯首帖耳，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农耕生活。

所以初次接触到国外的制度，了解到蒸汽革命，知晓法兰西路易国王居然被百姓斩首……如此种种，老百姓不是欢呼雀跃，不是开阔眼界，而是觉得天都要塌了，整个三观碎裂，整个人无所适从，忐忑不安。

但很快胡妮儿便反应了过来：因为这是她相处多年的老熟人，在她心中潜意识里把它看作了另一个人类，只不过不爱说话罢了。这番想着，似乎不爱说话的长辈突然说话，也并不是不可接受的事。

更重要的一点是：她已经无路可走，到了绝境，不在乎失去什么了。

到了这个时候，出现老牛说话的奇异事情，对她而言，反倒是掉进河中唯一可以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

而且，虽然此类志怪故事她从未接触过，却也有所耳闻，甚至心中曾经暗暗向往过。算是有了心理铺垫，接受能力还算强大。

这些故事的来源，自然不是村里面同样没有见识的村民。那往往是大兄结束一个学期的学习，从县镇回来时，胡老汉为着显摆儿子的见识学识，提高胡家在村里面无形的威望。

便会在每次傍晚消食时，隆重推出大兄，在大柳树下，充当主角，谈谈外界见闻。

相对于大兄说的圣人有言，天子下诏，君子慎独这一类的之乎者也，让村民索然无味，昏昏欲睡。众人所喜爱听的，反倒是非主流的志怪神话小说。

诸如仙女下凡，与凡间书生相爱，私定终身，还连带着神仙斗法，出现各种可以幻化的神兽，法宝。

即便兄长早已说明都是后人想象杜撰的虚假故事，可在胡妮儿心中，却种下了一颗艳羡的种子。

此刻，胡妮儿的心思变得灵动，刹那间想清楚前因后果。于是，她立即意识到，眼前这头老水牛可以通人性说人话，那它还是普通牲畜么？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神兽仙兽么？

而她，胡妮儿，普通的农家女儿，是不是遇到了千年不遇的“仙缘”？

聪明与否，是属于人类的固有属性，不会随着外界环境而改变。

一个农村穷困人家的小孩，进入大城市，或许会引起笑话：不会开空调，不会关电视，不会上厕所用抽水马桶，不会手机支付，诸如此类，在城市小孩眼中的基本常识。

那是不是说，城市小孩聪明，而农村小孩愚蠢？

自然不能这么说，这只是常识问题，并未涉及到聪明与否。同样换作将一个城市小孩放到农村：他也不会识别粮食五谷，不会放牛赶羊，不会砍柴采摘……

这些不过都是属于经常接触后，所能了解的常识性问题。

和聪明与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