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离江揭开黑色斗篷,朝面对莲花池畔的男人轻唤了一声。他的声音很低,不忍心去打破眼前人的回忆。
池里莲花开得出尘,花瓣的底端泛着浅淡的粉红色,往上扩散蔓延至纯白的部分,隐秘的纹理纵横,花下水波荡漾,茎干上的清香也便融入水中。大人背着双手,静静凝望眼前之景,略显娇弱的花在风中战栗,他的眉毛漆黑而刚硬。
“什么事?”
离江大步跨到大人身边,自觉保持着一尺距离,小心翼翼瞄了瞄大人神色。道:“下面有动静了,可能要开始行动了。”
莲花池中央一株花立于高处,突出而显眼,花瓣的边缘泛着红色濡湿的痕迹,上面冒着青烟,青烟升起缭绕花蕊之上。离江见大人久无动静,也并不理睬他,也就悻悻退下,临走停下观花,心里暗暗想到,莲花池中烟雾弥漫,又该有一位神明诞生了。
所谓神明,从灵池中诞生,灵池中元气汇聚能量在莲花中形成幼儿形态,再由能力足够强大且有领养意愿的神明领养。从上古诞生最初的一批神明中,日初为最高统领者,领养并培养四大镇主。
他最重视的是南王镇主,际水。际水事事听从于她,但现在好像一切都不同了,他觉得一些繁杂之事不尽快解决,便掌控不住局面。
际水这个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她的性格、爱好、口味、习惯,他最清楚不过,无人知晓她的心思,可他略知一二。际水还是个小孩时,便是他这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教着练习幻术,于黎明之际挥剑朝阳,昏晖处理清无理的诡辩。他教这孩子认真对待自己的工作,认清自己的职责所在。数万年间一点点变化里,目睹稚气的孩子成为身披甲胄的将军,那眼神里的冷光足以抵过所有兵甲之上的虚妄光芒,也自是光芒万丈,成为这世间一个优秀而不可企及的符号。后来他赠与这孩子一把剑,谓之白曳,白曳剑里倾注他对这个孩子的太多期望,这期望化作无边际的要求,际水的一举一动应该也必须在他能控制的范围之内......但她不是傀儡。
对,她不是。日初想到这里轻轻笑了笑,带有伤疤的眼尾处皱起小小的笑纹,略粗糙的皮肤上的温柔笑意,似污泥之花,生硬牵强,却合情合理。看灵池之中不是又有神明即将诞生么?万物生生不息,生灵倔强倨傲,自然之中一切皆有定数,灵气衰竭之时神识溃散,一物起源必是一物落败。此情此景再现,如今,又是哪一位神明不再重现世间了呢?这神籍,总归是属于他人了。
他选择开始的事,是决然不会停下来的。离江知道他的脾性,从来也不辩驳什么。
这些年他知道自己身体上的变化,他拥有“创造”的技能,而这种能力正日渐减弱。日日事物繁忙,无瑕顾及其他,无需使用幻术,一些不打眼的小事也都交由离江去做。他的秘书知晓他的性格,他不会反悔他已经做过和即将要做的事,看过生死太多,本来不在乎的东西,又何必说的那么矫情。他们不是凡尘世间的小人物,不会因为自身的小喜小悲而停下脚步,驻足伤神是十分愚蠢可悲的事,凡尘中的事物带着油烟气,带着烂泥臭气,沾上这种气味需要终身洗涤,而思想上的懈怠被一同沾染就是致命性的。神明成为神明的时候是无可选择的。
他所信任的南王镇主好像有点迷恋凡世间了,真是危险啊。
前些年他从三界之中选拨出一位妖族少年,那少年问他:“你可知南王镇主吗?你认识她吗?”他冷着的脸有了一丝表情,继而问他:“你知道我是谁?”少年摇头:“不知道。”他呵呵笑起来,看见少年疑惑着望向他,也不解释什么,这位“交接者”有点意思。日初一眼就看出他所自我介绍时妖族身份不实,对此存疑但不想深究,他认为眼前少年气质也算出众,听出来也算是际水众多粉丝中的一员,在几族中的考核中脱颖而出,身后没有靠山,硬是杀出来一条血路,这张少年气的脸难免带有一股杀气,冲撞着所对视之人的眼睛。这样的直白的眼神也不是完全横冲直撞,而是有所保留。日初觉得他和从前的际水相似,心中莫名生出不快。
“你叫什么名字?”
“启然之。”
“很好。你会有机会见到你的偶像的,别着急。”任他友善地笑着,心里却一阵厌恶。翻江倒海地涌上来,他的眼前昏昏然,突然想到那个孩子很久没对他笑过了。
他在乎吗?他不在乎。
他只是看着际水那双眼睛,会想起故人。际水不爱笑,可那位故人是爱笑的,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着澄澈光芒,晶莹剔透之余有一丝细腻的雀跃,欢欣从眼里跳在脸上,明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