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理解......”
启然之松开手臂,转身望向际水,际水双手抱臂,神情严肃,低头不语。
天快亮了。
“我想在附近走走,启然之,你也出来。”际水推开门,回头多留意了几眼茶楼。这就是启然之从小生活的地方,不知道他有没有怀念更早之前。梅子树,茶楼,竹林,清风,或妖或鬼,或人或神,千年之间,万年之间,谁都会忘记一些事,她也如此。
“这里是妖鬼混住的地方吧,听说那里有一条长街,住着很多人,一定很热闹......”际水指向竹林之外,那里的顶空有一些乌黑的水雾,阴沉的云,看不到星星,也看不到朝阳,似乎永远介于光亮与黑暗之中,无法沉沦,也没办法被拯救。
她怎么会不知道这里呢。启然之童年的一部分,他长存的记忆。那天夜里风驰电掣,她抱住小小的启然之,轻轻拍他的背,这个怀里的小男孩不住地瑟缩,小小的一团,像一只可怜的小动物,柔软的毛发蹭着她的面颊,她会想到她的童年,日复一日地等待朝阳,等待花开,四周空寂没有人说话,她的脑海里异彩纷呈,她的脑中有完整的世界,那个世界在神界之外,在遥远的过去与看不见的未来。
我们怎么会一样呢。我是来带你走的,带你逃离痛苦的过去。
也许在启然之的幻想里,际水出现过,如他在花卉幻境里经历的一样,他的神明让他不要害怕。那间屋子里有他画过的南王镇主的画像,稚嫩的画笔在墙上一遍遍描绘,身披甲胄的神明气质非凡,望尘莫及的存在,他日日企盼他能够走出去,看到和神界一样美丽的夕阳,见到与她所遥望的同一片天空。
街道上死气沉沉,昏沉的光线如沉睡中轻哼的病人,长长的一口气在喉咙里打转,身体发热,大脑里一片混沌......像世界被遗忘的角落,烂果子在这里腐臭发霉,空气都变得粘稠......枯枝败叶,老鼠过街......店铺破烂不堪,用烂布制成的小旗上写着算不得美食的食物。她看见动物尸体,她无法忽视横贯街道的古树,树根烂在地里,树叶死在房檐。
这里充斥着颓废压抑的气息,所有的声响都像极了哀鸣。
一只猫从街角窜过,猫的尾巴流血,血从尾巴上掉在地上,滴答滴答,猫回头看她一眼,毛发竖直,发出尖锐的叫声,一只黑色的疯狗从后面追来,对着猫的脖子咬下去,撕裂的声音,猫的挣扎嚎叫,尾巴上的血滴答滴答,脖子上的血滴答滴答。猫在抽动,狗嘴流着口水,混着猫血,滴答滴答......狗的眼睛发出绿色的光,那光照在她的脸上,那眼里有望不见低的......苍凉。她站在原地,手脚发冷。
这里好像一片废墟,这里好像没有意识,没有正常的东西。她看见老鼠开始啃食狗丢掉的猫的尸体,猫的绿眼睛瞪着她。婴儿的哭声,老人的喘息。她以为脚被凉水浸漫,她的脚踝如被蚁噬,天开始慢慢亮起来,却看不见太阳,阳光毒辣,脚底冰冷。
她听见有人活动,水从楼上泼下来,顺着墙壁流下来,蔓延在街道,一注注水流分叉,一个个声音怒骂,那些词汇她听不懂,似乎粗鄙、蛮横、低俗......她听见小孩被斥责的声音,女人被打骂时的哭闹......一个石块将要击中她的背,启然之伸手拦下。一个个石块也接连迎面而来,他尽数挡下,也并不使用幻术,尖锐的棱角划破他的手。她看见从从他手心流下的血,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滚——”楼上一声嘶吼,一个披头散发的孩子探身对着他们,他瞪大双眼,那眼里布满红血丝,脸上是一道道疤痕、淤青。
际水大脑嗡嗡作响。
“别待在这里了,你不该来。”启然之靠近她,用后背对着那孩子,以免石头扔到际水这边,“别用幻术,这里的人看到了会发狂的,我们走吧,好吗?”
际水感觉脚下轻飘飘的的,她看着这路上,一路铺就的动物尸体,缺胳膊少腿的玩偶,腐烂的蔬菜,被撕烂的画本......她不知道自己下一步会踩到什么。
她感到空虚和莫名其妙的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