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神舟,海王殿。
南海上人端坐在那把象徵着身份且厚重感十足的座椅上。在他的座前台阶下面,成排成行地站着一众徒孙。
一个个神情肃然,诚惶诚恐。此番刹羽而返,老祖宗很不高兴。千墨排众在前,孤身湮没在师祖那犀利的目光之中,头也不敢抬,大气不敢喘,鼻尖全是汗,浑身直打颤。
“说说吧”南海上人忽地肘撑椅帮,单手托颌,漫不经心地道。
短短三个字一出,骇得一众徒孙心中大凛,寒了一身的小疙瘩。
此番失败,千墨全责,无可推诿。只得再踏前半步,惶恐地恭敬道:“天渊城失手,被自己人坏了大事;玄阴堂龟缩自保置身事外;大凤凰城一败徒孙全责,与师弟们无关”禀罢双膝跪地请求责罚。
“哦?说说”南海上人微微一笑,大殿之内刹那间一片冰寒肃杀。
“徒孙妇人之仁以为恻隐,结果功亏一篑,请师祖责罚!”千墨直身而跪,低头拱手。
纵如是说,千墨内心坦荡,逐复平静,虽疚无悔。
“多说些吧”南海上人仿如无意识地揉着眉心,淡淡地道。
千墨不敢隐瞒,从头到尾一五一十地回禀了一遍。
“荒唐!”南海上人嫩声细气地勃然怒喝,霍然站起了身子,一股浓烈的杀意铺盖而来。道行稍低一些的弟子被这凛然的戾杀之气一激,一个站立不住,扑扑腾腾,全都双膝跪地,哆嗦了起来。
千墨首当其冲,只觉一阵冰寒彻骨,身子不由一抖,若非道行高深,只怕便要仆倒在地。倏忽间视线所及方寸之地骤暗,心中惊惧更甚,无论对错,如今已然铸就大过。在祖师爷面前只有闭目待罚的份。
方今天下,能成为师祖一合之敌的,只怕要等到一千年以后才有可能被生出来。而那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天外仙子,多半是讹讹相传的睡前故事,怕只有老一辈的修道中人才会当真。
师祖的意念心思太过怪戾,根本无从思忖。指不定下一刻便会把自己手刃当场。
师祖曾言:逆我者——死!顺我者——为我而死!
千墨细思愈恐,心胆愈寒。心里哀叹:我就这般死了吗?我……我……还没有和男人
……那个……。说来也当真奇怪,死到临头,满脑子想的却是这些东西。更怪处:那男人两个字竟具象成那个人的模样。只是懵懵懂懂地胡乱想着,也不知道究竟会是个什么滋味。
死就死吧,就此虚无缥缈地沉浸其中好了。自己的心……终于可以放肆一回了吧?
寒意褪却,千墨只觉得,此一刻,身轻如羽,心如抚丝……
须臾间,仿佛已过半生。千墨双手黯然垂落,缓缓地合上了双眼。
蓦然之间,下巴微凉,似有一根纤瘦的手指弯指扣住了自己那尖尖的下巴。……缓缓抬起。
“睁开眼睛”一个清脆稚涩的声音轻柔地说道“我不想吓着你”
千墨心中忐忑,慌恐地慢慢睁开眼睛。
一个美丽的少年面孔,渐渐清晰在自己的视界中。那一双清澈的明眸中,竟萦绕着与年龄不符的淡淡忧伤。
然而那份忧伤,却仿佛是从骨髓中溢出,不经意间虚空飘散,似有还无地游离在深邃的瞳仁里面。总也……挥之不散。
千墨震愕无言,她……本不能言。那游丝般的忧伤仿如细针,钻入心扉,丝丝刺痛。
啪!一声脆响,从千墨脸上发出。准确的说,是从她的左脸和师祖的右手手掌之间发出。脸上火辣疼痛,身子不受控制地向一侧倒去。
千墨右手撑地,左手捂着脸,动也不敢动。
啪!又是一声脆响。终于,她的身子倒伏在了地上。只是,换作了另一边。
这一巴掌抽得更狠,估计那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这反手一抽,只怕连吮乳的气力也毫无保留地使了出来。
南海上人缓缓转身而回,再次坐回到自己的宝座上。许久之后才道:“萧纥遇和莫一畿只是想多活两天而已,所以,都得死。至于南宫栖凤……”语声稍顿,无声冷笑道:“牛都死了,还留着犁头做什么……”
言罢冷笑不止,及至演变成哼哼哈哈的狂笑,笑着笑着竟咳了起来。
许久之后,笑声渐渐歇止。终于又无声地自嘲一笑,右肘撑椅,右手托额,作闭目养神状。
“过些日子,你把这大好讯息告知莫一畿”
堂下一片死寂般的安静。
“我累了”他无精打采地向着前方的人群,虚空中挥了挥手。
失魂丧胆的徒众如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