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王李璘那道“讨逆募兵”的檄令,如同一颗烧红的烙铁,狠狠摁进了滚沸的油锅。?k*s·y/x\s^w′.*c!o*m_
嗤啦——!
整个江陵城瞬间炸开了锅,恐惧与狂热交织的浓烟,裹挟着令人窒息的铁锈味、汗臭和铜腥气,冲天而起。
这躁动的瘟疫,正以惊人的速度,顺着驿道、水路,向整个荆襄大地贪婪蔓延。
往日军纪严明、空旷肃杀的校场,此刻成了沸腾的欲望泥沼。
黑压压的人头攒动,像一片在狂风中起伏的、污浊的芦苇荡。
临时搭建的高台,如同祭坛般矗立,那面巨大的“讨逆募兵”杏黄旗,在饱含水汽的江风中猎猎狂舞,每一次扯动都发出沉闷的“噼啪”声,像抽打在人心上的鞭子。
台上,负责募兵的军官大多是杜家和蒙家的心腹悍卒。
他们故意敞着怀,露出虬结的胸毛和狰狞的旧伤疤,活像刚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为首一个络腮胡的壮汉,姓杜,是杜维钧的远房堂弟杜彪,他叉着腰,声若洪钟,唾沫星子能喷出三尺远:
“都给老子听真了!永王殿下奉的是天子密诏!讨的是那弑君篡位、狼心狗肺的裴徽狗贼!”
他猛地一拍桌案,震得笔墨纸砚乱跳,“杀裴狗,复大唐!这泼天的富贵,就在眼前!”
旁边一个脸上带刀疤、眼神凶戾的蒙家军官(蒙骞的副手,巴图鲁)立刻用生硬的官话嘶吼接上:“殿下仁义!当兵吃粮,饷钱翻倍!看见没?”
他一脚踢开脚边一个沉重的木箱,里面白花花的银锭和黄澄澄的铜钱在昏沉的天光下闪烁着诱人又冰冷的光泽。
“杀敌立功!赏田赏银赏婆娘!一人杀一狗兵,赏银五两!砍下裴狗将领的脑袋,赏田百亩,黄金百两!”
赤裸裸的诱惑如同最烈的毒药,灌入台下那些饥渴的耳朵里。
流民们枯槁的脸上,眼窝深陷,此刻却燃起饿狼般的绿光;
破产的农户攥紧了拳头,指甲嵌进掌心也浑然不觉;
市井游侠舔着干裂的嘴唇,仿佛闻到了血与钱的味道;
地痞流氓兴奋地怪叫;
几个输光了家当、眼珠通红的赌徒,更是像看到了翻本的唯一希望。
“我报名!”“算我一个!”“给口饭吃,让我杀谁就杀谁!”
人潮汹涌,排起蜿蜒扭曲的长龙,一直延伸到校场外尘土飞扬的街道。
登记造册的书记官笔走龙蛇,手腕酸麻,一个个潦草歪斜的名字被匆忙涂写在粗糙的纸页上,仿佛只是待宰牲畜的编号。
发放兵器的仓库前,混乱达到了顶点。
新兵们像疯狗一样推搡、咒骂、争抢着领取那些堆积如山、质量堪忧的“杀器”——锈迹斑斑、刃口豁缺的横刀;
枪杆弯曲、枪头歪斜的长矛;
甚至还有削尖了头的硬木棍,散发着新砍伐的、潮湿的木腥气。
空气粘稠得化不开,混杂着浓烈的汗臭、刺鼻的脚臭、劣质兵器上陈年铁锈的腥气、新铸铜钱那股子冰冷的金属味儿,以及一种盲目的、狂热的、令人作呕的躁动气息。
一个瘦骨嶙峋、穿着破烂麻衣的年轻流民,终于抢到一把布满豁口的旧刀。
他双手颤抖地握住刀柄,那冰冷的触感让他浑身一激灵,随即一股莫名的力量冲上头顶。
他猛地跳开,对着空气疯狂地劈砍起来,口中发出“嗬嗬”的怪叫,引来周围一阵哄笑和更加剧烈的推挤。
他充耳不闻,眼中只有那把破刀和自己臆想中裴徽士兵的身影。
荆襄平原短暂的、战乱后的喘息,被永王府的征粮令粗暴地碾碎。
短暂的宁静被马蹄声和粗暴的砸门声撕得粉碎。
“哐当!”破旧的柴门被一脚踹开。
“奉永王殿下讨逆令!按丁口摊派粮秣!抗命者,以通敌论处,格杀勿论!”衙役头目王癞子,三角眼凶光毕露,手中的皮鞭在空中甩出刺耳的爆响。
他身后是如狼似虎的差役和杜家豪奴,腰挎钢刀,眼神贪婪。
“差爷…差爷行行好…”一个头发花白、脸上沟壑纵横的老农陈老汉,佝偻着腰,声音带着哭腔,“家里……家里就这点刚打下来的谷子,是……是全家活命的口粮啊……”
他死死护住身后墙角一个半满的麻袋,浑浊的老眼里满是绝望。
“滚开!老东西!”一个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