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因为姚州特有的湿冷,那颤抖源自骨髓深处,一种被毒蛇死死盯住、利刃悬于颈项、永无止境的恐惧。_墈`书.屋- ^首!发*
鲜于仲通曾经红光满面、志得意满的圆脸,如今浮肿蜡黄,如同久泡的尸身。
浑浊的眼球布满蛛网般的红血丝,死死盯着面前那张巨大的剑南道及周边地图,仿佛要从那纵横交错的线条里,看穿索命仇敌的踪迹。
潼关!潼关惨败的每一个细节,都化作最恐怖的梦魇,在每一个无法入眠的深夜反复啃噬他的神经,比肩上的伤口更痛!
巨石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滚落,砸在同袍头盔上,沉闷的骨裂声清晰得如同在耳畔响起,鲜血和脑浆瞬间溅了他一脸……黄河浊浪滔天,无数绝望的手臂在浑浊的水面上挥舞、沉没,凄厉的呼救声被浪涛吞噬……
还有……他自从逃回剑南道南部以来,那五次如同附骨之疽的刺杀!
冰冷的剑锋撕裂皮肉,切入骨头,剧痛瞬间淹没所有感官……最后一次,那个鬼魅般的影子,那双毫无感情、如同深渊的眼睛!
剑锋几乎将他整个肩膀劈开,冰冷的死亡触感扼住了他的喉咙……
“呃啊……”鲜于仲通猛地捂住左肩,那里厚厚的绷带下,伤口仿佛又在灼烧、撕裂。
他神经质地啃咬着右手拇指的指甲,指甲边缘早已血肉模糊,渗出的暗红血丝沾染在地图边缘蜀地的轮廓上。
“裴徽……裴徽!”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声音嘶哑干裂,“他一定不会放过我……他一定会来!潼关的仇,他刻在骨头上!我参与围杀他的局,他更记得清清楚楚!血债……血债必要血偿!他来了……他就要来了!”
他的目光在地图上游移,秦岭的层峦叠嶂,那些蜿蜒如蛇的古栈道和险峻的关隘——金牛道、米仓道、荔枝道——此刻在他眼中,不再是屏障,而成了裴徽麾下那支如狼似虎、踏碎山河的铁骑随时可能破关而入的血盆大口,正对着他盘踞的姚州,发出无声的咆哮。
“砰!”极致的恐惧瞬间转化为狂暴的、无处发泄的愤怒。他猛地一拳砸在地图上,沉重的拳头震得桌上的笔架跳了起来,几支上好的狼毫毛笔滚落在地,墨盒倾倒,浓黑的墨汁如同污血般迅速晕开,彻底污浊了蜀地的轮廓,也仿佛污浊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不行!绝不行!”他咆哮着,唾沫星子飞溅,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疯狂而扭曲,“绝不能让他踏入蜀地一步!绝不能让他的马蹄踏上姚州的土地!一步也不行!”
他的眼睛因充血而赤红,像两盏在黑暗中燃烧的鬼火。
这深入骨髓的恐惧,催生了毫无底线的疯狂。
为了构筑一道想象中的血肉长城,鲜于仲通彻底撕下了最后一丝伪善的遮羞布。
一道道盖着猩红节度使大印的命令,如同索命的符咒,贴满了姚州所辖三郡十六县的每一面城墙,每一个村口。
“征粮令”的执行,便是人间地狱的开幕。
小吏带着如狼似虎、眼神麻木的兵丁,粗暴地踹开一扇扇摇摇欲坠的柴门。
“奉节度使令!征缴军粮!一粒不留!”为首的小吏尖着嗓子喊道,脸上带着一种扭曲的、病态的权威感。
在一间低矮的茅屋里,白发苍苍的老妪死死抱住地上仅有的半袋糙米,那是她和卧病在床的老伴最后的活命粮。
“军爷!行行好……留一点吧……就一点……”老妪干瘪的嘴唇哆嗦着,浑浊的泪水顺着深深的皱纹流下。
“滚开!老东西!”一个满脸横肉的兵丁不耐烦地一脚踹在老妪胸口。
老人闷哼一声,像破麻袋一样向后倒去,后脑重重磕在冰冷的土灶上,没了声息。
那半袋米被兵丁轻松夺走,扔进了门外堆积的粮袋中。
屋内,只剩下病榻上老者微弱的、绝望的呻吟。
田野里,金黄的稻穗在寒风中低垂、腐烂,无人敢去收割,因为那是“军田”,私收者斩!
“募兵令”则更像是一场规模浩大的绑架。
绳索成了最残酷的征召工具。
十五岁的少年、五十岁的壮年、甚至身体尚算硬朗的老者,都被粗暴地用粗麻绳捆住手腕,像串蚂蚱一样,几十人连成一串。
凶神恶煞的督战队挥舞着皮鞭,抽打在走得慢的人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快走!磨蹭什么!能为鲜于大人效力是你们的福气!”督战队头目,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眼神阴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