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略作停顿,似乎在选择最精确的术语,“操作分区标识模糊度高。同功能器械未执行分类隔离流程。”她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扫过我旁边桌面上几支混放使用的通用型镊子和样品刮刀——没错,我的确曾用旁边区域一支未明确标记的镊子处理过几根带有粘液的藤蔓系植物根须。
“参照规程DB-P3,”她的话语字字清晰,如同冰冷的金属刻度尺抵在失误点上,“非特异性沾染源(藤蔓系粘液残余)未被有效清除。器械交叉导致当前系统读数失真。”
血液轰地涌上耳根!脸开始发烫!我张嘴想反驳,想说明天是开放日大家都混用工具——但喉咙被无形的砂砾堵死,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修正操作:校准预设值区间。对所有通用工具执行三级清除程序。重新标记分区并进行隔离测试。”指令落下,不留余地。她的目光最后又落回操作台上那株无辜受累、叶片明显垂萎的幼苗上。几乎同时,她的右脚,那只穿着厚重帆布工装鞋的右脚,鞋跟极其轻微地抬起了一丁点距离——只有前脚掌承担重心。这个微小的调整动作,让那只巨大白鞋前方鞋底的厚重橡胶花纹在地胶上更清晰地压实,鞋口上方卡在脚踝骨峰上的坚硬帆布棱线也被绷得更紧、棱角更显锋利!
咚。
鞋跟落回原地,一声沉闷的低响。
“该样本己受不可逆污染干扰。终止实验序列,申请废样处理。” 她作出了最终裁决。语气平静得像在处理一份标记了“无效”的实验报告。
指令完成。夏凉重新站首身体,那几乎贴上我手臂的压迫性气息骤然抽离了零点几公分。她没有再看我和那株被宣判的小苗,转身走向相邻的实验区域。那双厚重的白色帆布工装鞋踏在实验室坚硬光洁的环氧地坪上,发出沉闷、规律而极具压迫感的——
咚…咚…咚…
每一次鞋跟撞击地面,都像一把小铁锤敲在我心口那根名为“污染源”的耻辱钉上。厚实的鞋底在地面制造出微型震源。
胸口那股因距离和气息而被点爆的灼热感并未消退。鼻腔里仿佛还残留着那股混着消毒水的、独属于她的微温棉布气息。那被严密包裹却因勒压而线条毕露的冰冷踝骨轮廓,像一道刺眼的伤口烙印在视网膜深处。
低头看着操作台上那株被判了死刑的小苗,叶片的蔫痕成了它唯一的罪证。旁边摊着那套必须重新彻底清洗、消毒、归位的“混用”工具。
交叉样本污染。
污染源。
就是我。
混乱的工具分区,模糊的操作规范……以及刚才被她靠近时再次触发的、失控导致错误的手。指腹的红印痛感鲜明。
咚…咚…咚…
那沉闷的、规律如处刑鼓点的鞋跟落声在不远处持续敲打。
在这充满精密仪器的低鸣实验室里,这声音是唯一的、冰冷的审判钟摆。
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像是对失败的祭奠。那株蔫掉的小苗,成了一个由我亲手制造并被她无情识破的“污染”证据。喉咙深处残余的灼热感顽固地盘踞着。每一个细胞都在那帆布鞋口勒出的清晰踝骨线条和“污染源”这三个冰冷的字眼上,被反复烙烫,留下刺痛的印记。失败感和一种被精准捕获、无处遁形的羞耻,如同冰火交织的枷锁,死死缠在了肺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