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上一壶两壶的,有什么可大惊小怪?改日我自会书信一封,呈交原委予你们天刑司。”
那人却全不把封郁的话放在眼里,稍作停顿,一板一眼又往下念诵起来:“其二,九月十六,私闯九重天庭后园,肆意化龙,扰乱视听……”
“莲公主做客我摘星台,便是本尊的贵客,我邀她在九重天随意游玩,何有‘私闯’一说?哼,郁活了好大年岁,还是头一遭听说天刑司有‘扰乱视听’这一则律令。”
“其三,天帝寿宴之上有人呈报,东莲尊君与青丘的血魔两相勾结,屠戮百姓,枉杀……”
前两条芝麻屁点大的罪状本就叫莲兮心中窝火,这时又被人胡乱扣了顶屎盆子,叫她如何沉得住气?一身气血自然都涌上头去。莲兮提声对封郁喝了一句“起开!”,旋即飞起一脚狠力踹在门缘上,将整块门板子都卸了下来。
花街上灯火依旧,一个蓄着乌黑长髯的浓眉男子,手执卷案立在饕饕风雪底下。他一身墨衣染雪,额上齐眉处与腰腹之间,各勒着一条紫金色的“律”字绶带,正是天刑司仙官的一贯打扮。他见着莲兮,连半点礼数也无,只将那罗列着罪案的纸卷在手中扬了扬,一面粗声粗气说:“还请莲公主随我一道……”
他话音刚起,莲兮已唤起一式移行之术,掠雪而过。她一身银白狐裘隐没在雪色之中,弹指一瞬便绕到了那天刑司吏使的背后,左手轻巧地一勾,将他手中的卷纸抢了过来。
待他反应过来,还欲伸手来夺时,整个肩背早已被莲兮死死控在右臂弯间。鸾凤的绯色残影自她掌间绽放,霎时犹如赤梅映雪,瑰丽无双。
悬停在飞雪中的剑刃,却是雪一般的冰凉暗沉,凛凛剑气直逼那墨衣男人的颈侧,叫他不敢轻举妄动。
“龙莲兮,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拿剑指着天刑司的仙官……”
“两相勾结,屠戮百姓,枉杀民女,窝藏包庇堕魔者……”莲兮单手将那薄薄的卷纸摊开来,就着街上的灯笼烛火,研读纸上列着的罪状。在这三条主罪之下,赫赫然还有许多琐碎的罪条,或是鸡毛蒜皮的疙瘩事,或是她闻所未闻、被生生硬扣的莫须有之罪。其中追溯往日,竟还有千年前她与银笏一同盗物的悠远记录。
“呵呵,”一气看到末尾,见着卷纸底端的赤红色大印,莲兮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左手一扬,将那浅黄的薄纸抛向空中,任大风呼呼将它飞卷而去。
鸾凤的三尺剑身在莲兮手间打了个乎旋,剑尖回刺,从那墨衣仙官的左额角堪堪蹭过,将他的紫金色抹额挑了下来。
这一式飞挽,只一刹那,他还不及脱身,鸾凤重又归位颈畔,剑刃比方才更贴近皮肉几分。
“你……”莲兮手上掂量着“律”字抹额,瞪着眼冲他嚣笑道:“这是在找本公主的茬么?”
她笑得凛冽,那天刑司的反倒支吾起来,唬嘴道:“这……小仙是,是秉公执法……证据确凿,你有什么可抵赖的……”
“哈!好一个‘公’啊!就你那一张破纸写得什么破玩意,也要我伏法就范?”她有意将两个“破”字吐得深重,溅得那人半脸颊都是沫子。
“若要秉公办事,天刑司怎么也该找个能打的来!就你这点身手……”莲兮挖苦了一句,抬脚往他后膝上一磕,便见他腿间不稳,要向下跪去。她忙伸手架住他,又向封郁抛了一记眼色,高声问道:“郁上仙你说说,我是不是该将这自不量力的家伙抽筋扒皮,教训他一顿呢?”
方圆几里内的凡人男女,都被那仙官施下了定身之法。汉阳城里仿佛人烟绝迹,空旷的簌簌夜雪中,唯有她的声音张扬突兀着。
曾几何时,她也学会了他的轻狂,甚至肆意更加,冷艳至此。
封郁抱臂立在檐下,垂落腰际的长发被十里寒风吹散在眼前。
他侧过头,挑指将碎发掖去耳后,斜斜露出半张笑脸来,声音中竟是十足宠溺,低沉说:“乐见其成。”
莲兮腕上一扭,剑锋急转,冲着那人的眉心点去。这看似蜻蜓点水的一击,却是挟风而来,迅若飞电,让人避无可避。
这天刑司的家伙,白长了一脸霸道的须髯,原是个没胆的软蛋。被莲兮与封郁一唱一和瞎唬弄几句,就以为莲兮要动起真格来,立时整张脸骇得通白,双腿瘫软成白面一般。
然而那倒转的剑尖,却戛然停在他额心毫厘之外。
莲兮反握着鸾凤,以剑柄指了指躲在门洞后边的素茴,嗤嗤笑说:“若是叫你这大胡子血溅白地,惊着美人便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