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雄浑，天还是天，地还是地，只是路边的老农，已经剃了头，小辫子像鼠尾，不使旁人笑，只是旁人噤。

不剃头，就丢命!

想当年，扬州城陷，史公殉国，流血漂橹，侯方域潜逃出城，避免埋葬在血色的黄昏。应有所庆幸，可侯方域如今不得一丝欢庆，心情宛如沉下的夕阳。

北方天地，宛如利石压住心头，喘息艰难。

“几个春秋，新朝换旧朝，复国已无望，文人无奈何......”

永历皇帝奔逃西南，大明朝风雨飘摇，如今被迫应试，侯方域不免生出殉国念头，他的老朋友，早已先他一步，殉节亦或隐居，只有他，无其勇气堕入湍流的江海。

吴应箕，次尾兄，金陵城破，举复明大旗，血溅石灰冲，乙酉年殉国，临死前，正襟南向而拜，真英雄豪杰。

忆起与次尾兄最后一面，难免悲从中来，侯方域唱起悲凉的北调，一路往北，往事如烟，随景奔离。

月余，回到归德老家。

尽管金陵一行，太多痛苦，然想起家里还有香君等待，便也得到一丝宽慰。

摸到家里，四处寻找，却不见香君身影。

熟悉的房屋内，已空无一人。

从夫人口中，才得知香君已搬离，去到城镇外打鸡园居住。

“为何让香君搬往如此荒凉的村落？”侯方域质问。

夫人和香君感情要好，自然不是她所为，夫人同样无奈，两人在屋内，谈起侯方域离家的日子发生之事。

“相公是从金陵城那秦淮旧院得妾，现全家上下都已知晓，老爷哪能忍受这等下贱歌妓住在宅子内，劝也劝不得，香君只能搬去打鸡园居住，相公你万不能前去探望，老爷那倔脾气非吃了你不可。”

“哎呦，怎么闹这出，我和香君两情相悦，分开不得，这可怎么办!”

本来就悲伤的侯方域，如坠冰窟，绝望之感攀升。

“香君体弱多病，可受不得折磨，我得去向爹求求情!”

“相公，我去求过，劝了老久才让派一个丫头过去，照顾生活起居倒不成问题。”

侯方域手打起颤，思念良久，近在咫尺欲见却不能见，憋屈涌上心头，一路走来听闻讽诗，“两朝应举侯公子，忍对桃花说李香”早已经传开，甚至侯府周围的小孩儿见他，都要扯起嗓子，弄着嘴脸，唱上两句，一时间急火攻心，脸色涨红。

他侯方域，成了文人士林的笑话，天大的笑话!

“这是怎么回事，莫用太操心，那丫头照顾香君不成问题，只要去求求老爷子，还有回旋余地，冷静，喝点水润润!”

夫人轻声安抚，递来杯水。

“你可知，这一去金陵，被奸人胁迫，以爹污名压我，便硬着头皮参加考试，答了半卷，本以为不入榜，谁料，奸人从中作梗，把我录进那副榜之内，如此一来，成了天下人的笑柄，后世名臭矣!”

侯方域抿了一小口，被呛咳嗽，竟将瓷杯摔碎。

夫人起身收拾，忙呼唤仆人打扫。

“相公才华横溢，结交好友无数，盛名已久，谁敢耻笑呀，那些嘲笑之人，弃了前朝，转入仕新朝，恐是怕相公抢了风头，方才打压相公呢！”

“妇人之见!”侯方域躺入椅子，眉头紧锁。

“哎呦，知道你们守节最重，可现在那可怜的东西还有何用，清军已进入广大西南，又在广东打了大胜仗，大明朝......也是迟早的事。”

“嗬，怎如此僭越!”侯方域厉声斥骂。

此时侯方域父亲侯恂到来，一进屋便斥骂儿子道:“纳妾纳了个歌妓，低贱下贱，成何体统!”

“我在这清静数年，就给我娶这等玩意，赶去打鸡园，算是给我的这个儿子一个脸面!”

侯恂气呼呼，敲打儿子。

“爹，那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香君受不得，请准儿子接她回来！”侯方域痛哭流涕，脚一软，跪下，“歌妓亦是人，况且对我一厢情愿，恩爱有加，并未做出对不起侯家之事!”

“男儿有泪不轻弹，为了一个歌妓，你看你，像什么东西!”

“回家时候，就告知我，你到金陵应了乡试，中了，丢尽脸呐，还有何颜面见烈皇帝!”

侯方域沉默一阵，被父亲威压和几句缥缈之字压得不在争论，只是使劲磕头:“儿子知错，请父亲宽慰!”

“想要她回来，非我死了不可，侯家不能留这样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