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9年,距离后来北京城破,还余五载。
龚鼎孳正是春风得意,少年意气风发时。升官上任,途经金陵城。
世界于他眼中是绚丽的花朵,璀璨的明珠。金陵繁华,令他流连忘返,秦淮两岸,多姿多彩,士子出游,名妓荡漾,一切都沉浸于美妙之旋律。
“夜凉人定,风清月朗,名士倾城,簪花约鬓,携手闲行,凭栏徒倚。忽遇彼姝,言笑宴宴。此吹洞箫,彼度妙曲,万籁俱寂,游鱼出听。洵太平盛事也。”
和北方的那座辉煌宫殿不同,他们不会暴露在铁蹄的威胁下,他们可以醉生梦死,酒池肉林,挥霍无度。
烽烟,腥膻,恐惧,一切于此都不存在。
穿越掩映的竹林,别致的小楼上,唱起抑扬顿挫的词调,初来乍到的龚鼎孳被深深吸引,随着士子们,他走入那些小楼。
一见钟情许是非常之简单。
他无法抑制地爱上了那个歌妓,可是他除了一身才气,什么也没有,无法将她娶走。
他只好留下求婚诗,询问她名字。
“顾媚。”
“小生龚孝升。”
顾媚打量着这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她是不屑的,她有很多选择,她并没有给这个少年具体承诺,只当这个少年是她未来的许多选择之一。
随后,少年离开金陵,去往北京上任,他希望自己能干出一番大事业,然后携千金来迎娶他的爱情。
顾媚则继续待在金陵,进行着她们浪荡的生活。
随着时间流逝,身边的姐妹纷纷嫁人而去,顾媚不得不思考自己的未来。
此时处在北京的龚鼎孳,已经身居高位,身份显赫,顾媚思来想去,最终决定跟随龚鼎孳,过完余下的生命。
可现在的他们,分居大明两京,一个无尽繁华裹饰,一个身处战争泥潭。
朝北望去,苍茫远大,顾媚看着少年赠与他的情诗,只思考了一阵,她便决定,去北京。
她要千里寻夫。
1643年,顾媚向着北方出发了,一个小脚女人,为了自己的未来,决定前往危险重重的北京,一路上不知道会遭遇何种困难,她只是一个劲往前走,前方就是未来。
可知,当时的北京,西有闯贼,山海关外有金人,四面楚歌也。
北京的龚鼎孳,无法表达对顾媚的喜爱和感激,他不停地写诗,诗里除了他内心的女人外,再无一人。
但不久,龚鼎孳就因为弹劾高官被下狱。
冰冷的大狱里,他倍加思念顾媚。
一年的跋涉,使原本光鲜亮丽的顾媚变得蓬头垢面,两人相见,却如时隔多年不见,相拥而泣。
顾媚这次没有嫌弃他,龚鼎孳也并没有放弃他的挚爱。
龚鼎孳出狱后,马上和顾媚成亲,北京城士人多嘲笑他娶了个歌妓,低贱。龚鼎孳不为所动,可能此时他已经下定决心,为了他的爱情他能做一切事情。
或许是为了补偿顾媚不顾危险,跋涉而来寻他一事,龚鼎孳对她,关爱至极。
他们幸福,生活甜蜜。
但不久,闯贼攻破北京,崇祯皇帝在煤山自缢殉国。
大多官员选择投降,在城门外跪迎闯王,此时龚鼎孳的第一想法是殉节。
他带着顾媚来到一口枯井旁,两人相拥而泣,远处各种哭嚎声不止。
他本以为这会是最后一次亲吻他的挚爱。
他们相拥着投入枯井。
冰冷的井底像死亡一般四面压来,压垮了顾媚的内心,恐惧像毒蛇一样爬上心头,使她浑身战栗。
外边乱声四起,就在挣扎之间,他们被打捞而起。
闯贼救了这对殉节鸳鸯。
龚鼎孳没有想到这个结局,他木讷地看着湿漉漉的顾媚,头发紧贴着她额头,水滴正顺着曼妙的曲线流下,滴落。
她扑到他的怀里,恐惧彻底侵占了她的内心,那是对死亡的巨大恐惧。
龚鼎孳想再次投井,却被顾媚拉住。
闯贼见他身着官服,也不让他死。
索性,活下去吧。
他搀扶着她,走去已经易主的宫殿,走向今后屈辱的生命。
此后他逢人便说:“我原要死,小妾不肯。”
一句话使他永远钉在耻辱柱上,不管今日或者明日,一切都源于小妾不肯。
事态多变,闯王山海关大败,清军如潮水般涌入北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