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维的声音依旧温和,如同山涧清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与警惕,仿佛在清泉中投入了一颗小石子。
“只是……” 他修长的手指精准地点在名单的几个位置上,“御史台几位中丞大人,刚正不阿,素为朝野清议所重;张镐大人,三朝元老,德高望重……此等重臣,似未在其列?还有这采买营造、司宾接待几处人选,似乎……过于集中了?”
他没有明说“集中”于何处,但话语中的质疑如同薄刃。
窗外,一阵深秋的寒风骤然卷起,裹挟着枯黄的落叶,猛烈拍打着紧闭的窗棂,发出“噼啪”的急响,仿佛在为这值房内微妙而压抑的气氛擂鼓助威。
元载脸上的笑容纹丝未变,身体却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营造出一种推心置腹、为对方着想的假象:“哎呀,王尚书有所不知啊!”
他语气带着“体谅”与“无奈”,“御史台那几位,性子……唉,过于刚烈耿直,眼里揉不得沙子。此等吉庆祥和、万邦来朝的盛典,最讲究一团和气,彰显天朝气度。若他们一时……言语失当,冲撞了祥瑞之气,岂非大煞风景?更恐被有心人利用,节外生枝啊!至于张镐老大人,”
他摇摇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年事确实高了,精力不济。本官也是体恤老臣,不忍其劳累奔波。登基大典,繁文缛节,一站就是几个时辰,万一有个闪失,我等于心何安?岂不更显我等照顾不周?至于采买营造嘛……”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务实”,“恰恰要用些‘知根知底’、‘熟悉门路’的人,反而好约束,好管理,不易出岔子,不易被外人钻了空子。”
“陛下最看重的是什么?是大典顺遂,不出纰漏!稳妥!稳妥为上啊,王尚书!”
他将“稳妥”二字咬得极重,仿佛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王维看着元载那张看似诚恳、实则深不可测、如同戴了精妙面具的脸,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夹杂着厌恶涌上心头。
他深知元载这大半年来趁控制陈希烈、稳定长安中枢之机,暗中经营收罗,势力盘根错节,已成气候。
此刻若强硬反对,只会立刻引发对方更猛烈的掣肘与反扑,徒增纷扰,延误大局。
他疲惫地闭上眼,复又睁开,仿佛耗尽了力气,轻轻叹了口气。
那叹息声轻得像一片落叶,却承载着千钧重负。
他没有直接反驳,只是提笔,蘸了浓墨,在名单上果断地圈改了几个名字,将张镐和几位关键御史的名字加了进去,位置虽仍靠后,但至少在场:“元尚书所虑……亦有道理。只是几位老臣清望素着,天下瞩目。若缺席如此盛典,恐惹非议,反损陛下仁德之名。名单……”
他顿了顿,将笔搁下,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容后再议吧。还需多方斟酌,力求稳妥周全。”
他选择了暂时的妥协与微妙的平衡,内心却对这种无处不在、令人窒息的政治算计感到心力交瘁,如同陷入泥沼。
元载并未因名单上的小小挫折而气馁。他深谙权术之道,立刻在另一个战场——典礼流程上开辟了新的攻势。
一次由王维主持、六部堂官齐聚的协调会上,气氛凝重。
巨大的紫宸殿偏厅内,檀香袅袅,却压不住空气中弥漫的紧张。
元载再次“积极”献策,声音洪亮,充满了“热忱”与“远见”:
“王尚书,诸位同僚!” 他站起身,环视众人,显得格外慷慨激昂,“下官反复思量,新朝肇始,万象更新!登基大典,不仅要彰显陛下赫赫天威,更要昭示天下归心、万民景仰!故此,仅仅长安城内百官观礼,格局稍显不足!当广邀天下名士硕儒、地方耆老宿望、乡贤代表入京观礼!让四海黎庶,皆能通过他们的眼耳,沐浴新朝恩泽,感受陛下如天仁德!此乃凝聚人心、宣扬国威、奠定万世基业之良策啊!”
他挥舞着手臂,仿佛已看到万民称颂的景象。
此言一出,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入巨石。
礼部几位已被元载或明或暗拉拢的官员立刻高声附和:“元尚书高见!”
“此策大善!”“正当如此,方显新朝气象!”
王维端坐主位,眉头微蹙。
这建议听起来冠冕堂皇,无懈可击。
然而,他瞬间洞悉了其中巨大的陷阱:名册拟定权!
这将是一个编织关系网、安插亲信、收买人心的绝佳机会!
而且,如此庞大的接待工程,耗费巨万,时间紧迫,极易被操控成为中饱私囊的盛宴。
他谨慎开口,声音沉稳,试图泼上一盆现实的冷水:“元尚书提议,立意甚佳,高瞻远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