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江河岸,孤山脚下,夏阳当空。 4
林荫恣然,鸟鸣声声,当年那狰狞灼热的红痕和黑烬现已消失不见,在旧日壁垒的残垣断壁边上,火山口早复平静,在不远处有烟雾缭绕,隐约可闻挽马的嘶鸣与婴儿的啼哭,那大抵该是个泥巴和茅草搭成的村落。
自小生于斯地的我,当然知道,火山平静时的恐怖堡是北方不可多得的沃土,避冬的好去处,可这好一派村景,让我不得不告诉自己,这不是我儿时熟悉的那个地方,反而让我想起了野种庄园,我一生事业的起点,一切仿佛都在提醒我,物是人非。
仿佛漫天烈焰的昔年光景只是我的幻梦一场。
恐怖堡呢?
显而易见,长夜过后,波顿家族的传说已经随着火山喷发时的天崩地裂而成为了追忆,我听闻北地民兵和偶尔驻足的土匪,有时会挖到属于自由城邦的武器,或者带着剥皮剥人纹章的布料,恐怕只有这些,才能证明这里过去发生了什么。
才能证明,这里就是我过去熟悉的那个
故乡。
当我感怀万千,眼前逐渐浮现起早已毁灭的女儿塔,和记忆深处那间密室时——
“荣光,我们什么都没发现。”我身边响起一个中气十足的男音,一位黑发的中年骑士正在向我禀报,他胸前的剥皮人纹章和我的很像,乃是全世界最尊贵的符号。
回忆已去,身边的人其存在本身就是在提醒我这一点。
半晌,我终于轻轻吐出一口叹息,插在腰两侧的十指抬起,揉了揉自己在晨风中有些僵硬的脸颊,“回去吧卢斯,看来你父亲是真的没了。”
我心里沉重,语气却轻巧。
尽管我早年间便已经超凡入圣,可是我并没有太过刻意的阻止自己随着岁月而慢慢变老,如今我年逾五十,两鬓染霜,眼角和嘴角细纹密布,正是一个保养不错的五十岁妇人该有的模样。
那年当我平定了河湾的乱局之后,我以为自己会很快就能成行,前往恐怖堡。
然而我错了。
直到三十年之后的现在,我才再度回到了这里,身边侍立的是洛恩王国的亲王,多米尼克的子嗣,我不多的旁戚之一,卢斯·波顿。
三十年,三十年了。
我看了一眼他俏似其父,全无他祖父踪迹的脸,不由再度想起我多少个夜晚梦到的一幕。
多米和艾莉亚面对岩浆弥漫的世界时,会是怎样的绝望?
他们是不是真的死了?
如今当年的兄长,史塔克家的小妹,还有被我亲手杀掉的卢斯·波顿,在我脑海里,他们所有人的脸庞都已不复清晰,只有他们被继承的名字,会让我想起当年的那些人,还有史塔克家孩子和我兄长子女的脸,我几乎错以为当年的多米、艾莉亚和卢斯,与现在这些后辈长得一摸一样。
时间过得真快,这已经不再是我的时代,不提国王的头衔,我已经算是一个老婆婆了。
“母亲和我们兄妹早已接受了这个真相,”正直不苟的骑士秉公陈述,“史塔克们同样如此,荣光姑姑,实际上,整个王国里,最无法承认他们死讯的,是您。”
卢斯这番话不由让我觉得他和传言里那个“秉公亲王”别无二致,其性格更像是个谷地人,甚至有人夸张地说他不是波顿,而是某个艾林家族的私生子。
如果不是他有一双坚定的淡灰色双眸,照他地操行,我还真有可能相信这点。
为什么他能对自己父亲的逝去如此淡然?我问自己。
他只是从小就没见过自己的父亲而已,我接着向自己说,而且他压根就不知道那一场火山爆发的意义在哪里
就后一点而言,我至今也和他一般,不明白。
依旧在神灵新世界里蹒跚学步的我还有很多东西都不清楚,当然,火焰,火山,我可以怀疑这是光之王的手笔,可谁知道呢?诸神之间尔虞我诈,意志相互纠缠,最终造成命运最后产生的走向,就连祂们或者说我们自己,也无法弄清。
我又呆立了一阵,甚至一度看到头发灰白的多米从树下向我走来,身边还有已经年过四十的艾莉亚,他们向我露出微笑,似乎大家回到了年轻时的岁月,谈笑风生,恩仇消泯。
可是,这是错觉。
我眼前只有林荫和废墟。
我有时也忍不住会去想,或许他们隐居了?成婚了?而不是死了,他们遁去了琼恩·雪诺的塞外蛮荒,或者渡海向东,以逃离我这残酷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