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捻动佛珠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顿。`萝_拉¢小/说¨ *最-新¢章?节?更_新_快*
她看着眼前这个不卑不亢、言辞温润却暗藏机锋的年轻皇后,第一次,感到了一丝棘手。
这哪里是只知恃宠生娇的小丫头?
这分明是一只羽翼渐丰,懂得用礼法规矩来做盾牌的雏凤!
“好,好一个‘夫妻一体’。”
太后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也更冷了。
她非但没有动怒,反而赞许地点了点头,语气变得愈发慈和。
“你能有这份心,哀家心甚慰,陛下能娶你为后,亦是国朝之幸。”
“既然你有如此才干,又如此体恤陛下,哀家若再用祖宗规矩拘着你,倒显得哀家这个做婆母的,不近人情,心胸狭隘了。”
宁白露心中警铃大作。
来了,真正的杀招。
太后轻轻拍了拍手。
几名小太监躬着身子,鱼贯而入,手中捧着的,却不再是古籍,而是一摞摞码放整齐,散发着墨香的崭新文书与账册。
“皇后所献‘文伐之策’,哀家与陛下商议过了,实乃安邦定国之旷世奇谋。”
太后指着那些文书,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嘉许口吻说道。
“此策既由你发端,若不能由你亲眼看着它开花结果,岂非憾事?”
“哀家已说服陛下,这江南文风巡查司一应的后勤调度、钱粮账目、乃至随行人员的功过考评,便全权交由你来监督节制。\新\完′本_神,站¨ -更.新.最/全\”
“能者多劳嘛。”
“如此,既能为陛下分忧,又能让你这番心血不被外人糟践,岂不两全其美?”
太后脸上挂着最和蔼的笑容,递过来的,却是一杯足以穿肠烂肚的剧毒鸩酒。
这不是刁难,这是捧杀!
她将一个足以压垮任何人的巨大权力和责任,用“信任”与“嘉奖”的名义,不由分说地砸在了宁白露的身上。
那些账目,必然是布满陷阱的假账。
那些人事,必然是安插好的钉子与废物。
那些后勤,必然是处处掣肘的死结。
她只要接下,就等于一脚踏入了太后为她精心构建的政治泥潭。
做好了,功劳是皇帝的。
做砸了,黑锅就是她这个“干政妖后”的!
宁白露的指尖,在袖中微微颤抖。
但她的脸上,却绽放出一个比太后更温婉、更诚挚的笑容。
她抬起头,眼中没有丝毫为难,反而透着一股接下神圣使命般的感激与郑重。
“臣妾……叩谢母后隆恩!”
她平静地起身,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大礼。-0¨0_s?h¨u?./n?e~t.
“母后如此信重,臣妾纵使殚精竭虑,粉身碎骨,也定不负母后与陛下所托!”
太后看着她平静接下这杯毒酒的模样,心中竟莫名地生出一丝不安。
她挥了挥手,示意宁白露退下。
待那道身影消失在殿外,太后嘴角的冷冽弧度,才重新浮现。
小丫头,想跟哀家斗?
哀家就用这泼天的权柄,把你活活压死。
你还嫩了点。
凤驾自慈宁宫归来,坤宁宫的宫人们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那份刚刚升腾起来的喜庆与昂扬,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悄然掐灭了。
皇后娘娘的脸上,依旧带着温婉得体的笑意。
可那笑意之下,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如同一块被冰封在剔透琉璃之下的墨玉,看得见,却触不到那份深沉的冷。
当晚,两座小山被送进了坤宁宫。
一座,是关于江南文风巡查司一应后勤、钱粮、人事考评的卷宗,纸张崭新,墨香刺鼻,每一页都像是太后亲手布下的陷阱。
另一座,是积压了数年的六宫庶务、内帑用度、宫人升迁的陈年烂账,纸页泛黄,尘埃厚重,每一本都散发着腐朽与人事的腥气。
它们被整齐地码放在宁白露的书案两侧,如两头沉默的巨兽,虎视眈眈,要将灯下那道纤弱的身影彻底吞噬。
宁白露独坐良久,一动不动。
她没有立刻翻阅,只是静静地看着。
她知道,太后这一招,不是阴谋,而是阳谋。
如同一座用“贤德”与“本分”铸就的华美囚笼,堂而皇之地摆在了她的面前。
她退无可退。
因为她的身后,站着那个将整个天下的希望